幾天後,在船快到濟寧前,兩人向船主說明自己要提早下船,希望船主能諒解,船主答應了,並給予他們幾兩白銀作為工資。於是,蔣舜仁與李士良兩人遂提早在濟寧之前的一個小市鎮下船,走陸路至濟寧。
穿過荒野,走過田園,走了一陣子後,兩人來到濟寧,這裡被稱為運河之都,蔣舜仁決定前往城內的閩南會館借宿,並順便在此添購新的行囊,於是兩人前往市場,市場人來人往,人聲鼎沸,蔣舜仁看著李士良的衣服,覺得過於破爛,遂提議李士良買件衣服。
「之後吾輩將去孔廟,到時候得要穿著得體面點,不然你用賺來的錢買件衣服如何,不夠的話我也能幫忙出」。
於是他們前往服飾鋪,開始試衣服,首先,李士良穿了件青色金繡右衽衫,李士良覺得很不錯,但蔣舜仁不以為然,說:「庶民穿著金繡裝飾的衣服有僭越之嫌」。
「可是很好看阿」李士良說道。
「吾覺得不適合」蔣舜仁回答。
於是李士良又挑了米色右衽衫,這一件衣服相對樸素,但有牡丹紋樣裝飾,另挑了一雙有刺繡裝飾的鞋子。
「靴裁製花樣不符合禮制」蔣舜仁又說。
接下來李士良又試了十幾件衣服,但幾乎都被蔣舜仁以僭越禮制為由反對,幾乎快惹火了李士良,也引來服飾鋪眾人注意,開始互相說閒話,批評蔣舜仁個性死板不符合時代,最後都在某種程度上受不了的兩人,遂決定買第二次試衣服時挑的米色牡丹紋樣裝飾之右衽衫加上一雙樸素的黑色布鞋。蔣舜仁又前往其他店面,買了個草編的背包,以代替被弄壞的舊包包。
剩下的必需品買齊後,兩人來到酒樓,點了一些可口的餐點吃,吃飽喝足後,便前往閩南會館,館內的人一聽蔣舜仁說話的鄉音與士人服裝,便邀請他們到一處房間休息。李士良躺在床鋪上,而蔣舜仁坐在角落一處椅子上,兩人互相聊天了起來。
「所以隔天就會前往曲阜孔廟?」李士良問道。
「對」蔣舜仁回答。
「你有去過嗎?」李士良又問。
「沒有過」蔣舜仁又答。
他們繼續聊著天,聊著聊著,開始感到睏倦,因此一同鑽進床鋪共眠。
蔣舜仁感覺自己睡不太好,也許因為不適應環境才如此吧?他在心裡想著。在夢境中,他聽到幾個人談話的聲音。
「在這裡討論不好吧?」一個人說道。
「沒辦法,我們在這裡沒有據點,我已經迷惑了這會館的所有人,他們暫時是不會醒來了。」另一人說。
接著就是一群人爭論著甚麼,他們好像在爭論交易丹藥的要經過女真領土,又要沿路通關,路途成本太高,服用者又容易死亡,應該要終止這項計畫。但是其中一人說到:「不能停止,這是張大人的命令」。
「應該停止,這種行為有害人倫!我們只要藉口成本太高,就能說服張大人停止」另一人說道。
「人倫?那如果人類知曉我們的存在,他們還會以仁義待我們嗎?自古我們族類都被他們視為妖孽,我們日夜隱藏自身存在才能在社會過活,如果我們被發現,他們會群起而攻之也」。
「所以張大人才招募來路不明的流民,給予他們丹藥服食,就是為了讓他們當我們的左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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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良鎮的那些人狼數量太少,又避世,實在無法作為奴婢,你也知道這是不得已的決定」。
「如果人類知道我們背地裡做這些事,只是給予他們攻伐我們的藉口」。
「到時他們又拿我們奈何?能拿數千人狼大軍奈何?況且人狼實在是相當健壯的勞工,他們提高了張大人在滇地開採的效率,也幫我們剷除生意上的敵人」。
「我們並沒有善待那些變為人狼的奴婢,只是一昧視其為可拋棄的棄子操,總有一天他們肯定造反!」
「但他們至今都很順從阿,跑走的也就只有那個犬良鎮來的小鬼」。
「說到那個小鬼,他跑去哪了?」
「不知道,蘇州的人手遍尋不著,大概已離開蘇州了」。
「反正他能逃去哪?那傢伙根本不熟悉外界,生存不下去的」。
「那如何能殺雞儆喉,如果那些人狼奴婢知道我們不繼續找下去?而且他是唯一可能知道丹藥作法的人」。
「說到這裡,自產丹藥是否可行」。
「我們也只知道原料有赤蓼,根本不知道具體做法」。
「只有那個犬良鎮小鬼可能知道,我聽當地父老說過,他曾經在煉丹的術士家當過書僮」。
「那自產根本就接近沒可能了,況且書僮不可能知道煉丹細節」。
「不過我們如果能自產,就能省下很多成本,不能錯失可能的機會」。
「要告訴各會館,務必要抓到那小鬼」。
「他可能往哪跑?」
「會不會跑回犬良村?」
「但也只有我們知道出入的具體道路,他孤身一人是無法回到村裡的」
「可是他最後被目擊到出現在蘇州,比他逃出來的地方還要北邊,還跟一個書生在一起,這樣他很可能嘗試回去」。
「你說跟書生……話說最近不是要舉辦考試了嗎?該不會那人是考生,他們要一同赴京吧?畢竟方向都是往北」。
「那麼要抓到他就簡單了,運氣好的話,他們大概會沿運河北上,甚至可能來這裡」
眾人仍然在持續爭論著。
聽起來,那些人就是李士良口中的狐狸精吧?蔣舜仁心想著。這些人的對話可以解釋很多事,聽起來狐狸精們為了生意方便與自保,將人狼當作他們的奴隸,他們將流民變異成人狼,因為流民在現在的世道下要多少有多少,買賣丹藥及原料也是為了這個吧。蔣舜仁想著想著,突然意識到不對勁……為何自己能聽到狐狸精們的談話?
一陣氣味襲來,那是某種燒香爐時會散發的香氣,他猛一醒來,發現李士良就在自己身旁,房間內只有大雨聲,以及一群人爭論的聲音迴盪,手拿一袋東西掩住自己口鼻,並且伸出食指靠向唇邊示意自己安靜。接著,李士良低聲說:「狐狸精的迷惑能力可藉由聞刺激香氣解除,他們一群人來了,就在這個會館裡」。蔣舜仁點頭示意。
蔣舜仁說:「我們就在這裡待到他們走吧」。
那些爭論的聲音逐漸停下,接著,一個人說:「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就在這裡借宿吧」。
看來不走不行了,蔣舜仁一邊拿著那一袋散發香氣的東西捂住口鼻,一邊想著,但是現在外面下著大雨,而且對方有一群人,很難無聲無息的離開。那就裝睡好了,蔣舜仁低聲說道:「那些人不見得知道我們的面容,我們只要把棉被蓋住頭,繼續裝睡就行了」李士良點頭同意,但悄悄的從床鋪上跑出,拿起房間角落的刀盤,又悄悄的跑回床鋪,將頭用棉被蓋住……。
兩人躲在被窩裡,心跳聲互相蹦動蹦動的響起,接著,一群腳步聲往房間的方向靠近,他們互相說著閒話,接著討論起要睡在哪裡。
「我就睡這個床鋪好了」。
「那我睡這裡」。
「咦?這裡已經有人在睡了,那我跟你睡一起吧」。
「不要,太擠了」。
「你操控他起來到旁邊睡不就好了」蔣舜仁的心跳越來越緊湊。
「好,你起來」
「咦?我說起來……怪了,這兩人不聽我使喚」
「也許你功力不夠吧,我來」
「起來!」
四周寂靜無動作,兩個人心跳聲越來越大聲。
「你也還不是控制不了他們,算了,我直接把他們移走好了」
被子逐漸被掀開,李士良手緊握著刀盤的繩索。
接下來事情很快就發生了,在蔣舜仁還沒反應過來時,李士良掀開了棉被,拿刀盤套住掀起被子的人,猛一拉繩索,那個人的頭顱瞬間被擠爆,血不斷從刀盤斗笠狀的地方流出。蔣舜仁瞪著這個畫面,一動也不動。
其他人見到這場面,馬上反應過來散開,蔣舜仁看著他們皮膚破裂,露出狐狸般的毛皮,頭骨逐漸變形,拉長,變成狐狸的頭部。
李士良將蔣舜仁身子壓低,接著將刀盤拋射,刀盤沿著牆壁滾著,繩索勒住了其中一隻狐狸精的脖子,將他勒暈。其他狐狸精則忙著閃避不斷沿牆壁滾動的刀盤外側的刀刃。一隻狐狸精揮舞著爪子往他們衝去,李士良壓低著身子,用腳猛踢了他的頭,頭骨碎裂聲發出,那隻狐狸精被踢到一旁。李士良將沾滿血的刀盤收起,這時,還有三隻狐狸精在房間中,擺出架式應戰。李士良的皮膚開始破裂,露出狼的毛皮,臉也逐漸變形拉長,變成了狼的樣子。蔣舜仁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
一隻狐狸精撕牙裂嘴衝來,李士良一口咬住了他的手,骨頭斷裂聲發出,接著李士良抓住那隻狐狸精的手臂,往脖子一咬,血從李士良嘴中噴出。另一隻狐狸精欲拉開李士良,卻被李士良用爪子劃過眼睛,那隻狐狸精不斷摀著眼睛的慘叫著,李士良一拳將他頭骨撞碎。
一隻狐狸精捲縮在牆角,將手伸出,手掌張開,說:「等一下,我不願與你為敵,我本來就反對這一切,所以別殺我,等一……」李士良衝去勒住他的脖子,手握住他的嘴巴,直接一捏將其嘴部擠碎,並往頭部一壓,殘忍地殺害了這隻狐狸精。
蔣舜仁看著這一切,看著李士良那非人的狼型樣貌,以及染滿鮮血的皮毛,李士良我蔣舜仁的方向走去,蔣舜仁本能性的閃避開來,李士良將刀盤放進行囊並揹起。並將手伸向蔣舜仁,蔣舜仁反射性的把手縮起,顏面呈現驚恐而呆滯的樣子。李士良趕緊將蔣舜仁的手臂抓住並往外跑,在大雨下的黑暗市鎮之中,兩個人從會館跑出,並狂奔在無人的街上,他們不斷地跑著跑著,縱使蔣舜仁的步伐已經緩慢起來,李士良仍拉著他不斷跑,甚至將他揹起,於大雨下的無人街道上狂奔,狂奔到森林裡的小路裡,仍然在狂奔,接著,在不遠處看見一個看似無人使用的廢棄房屋,蔣舜仁說:「在那裏停下來」。
李士良呼吸侷促的說:「不行,現在還不夠安……」。
「我叫你停下來啊啊啊啊!!」蔣舜仁吼叫的打亂了李士良。
李士良嚇了一跳,趕緊跑進房屋裡,停下後,將蔣舜仁放下來。兩人渾身濕透了,大雨甚至把他們身上的血跡都沖盡了。兩人面對面地坐著,一時說不出話來。
蔣舜仁渾身發抖地首先開口:「吾輩應該要報官……吾不會說你殺了那些人,但要報官」。
「不行,官人不會相信的」李士良說。
「讓他們看你變身後的樣子就能知道了」蔣舜仁顫抖地說。
「你想讓人覺得我是妖嗎」李士良說。
「你就是妖啊啊!!」蔣舜仁吼道。
「你也聽到那些狐狸的對話了,他們的行為無疑會危害社會,世人應當知道有妖的存在,而且你……剛才殘忍殺害了那些狐狸,其中一個還向你求饒」蔣舜仁顫抖地說。
「我不殺了他,他可能會跑去召集同伴,你以為我喜歡殺人嗎?」李士良激烈的說道。
「那你也不知為吾添了多少麻煩,因為你,吾一直被奇怪的人追殺,而且赴京考試的路上也諸多不順」蔣舜仁脫口而出。
吾在說什麼?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說過你可以離開我的,但你硬要我跟著你」李士良說。
吾在說什麼?
「吾說了些什麼啊啊啊啊啊啊啊!」蔣舜仁吼叫著說。
李士良被蔣舜仁歇斯底里的行為嚇了一跳。
「吾竟然把責任推給你這狼孩……」蔣舜仁說。
「余為何人?你說,吾是否是個偽君子?」蔣舜仁低聲顫抖地說。
「你現在在講什麼?」李士良說。
「沒什麼,抱歉對你發脾氣,我先躺一下」蔣舜仁說。
余為何人?吾為何要幫這狼孩,是因為它命運多舛嗎?不是,吾只是想藉以表現自己是個善人而已,自己跟父母壓榨百姓不同而已,欲損父母名望利己,吾真可謂不肖,吾真小人也……
蔣舜仁躺在地上,低聲啜泣著,李士良盤腿坐了下來,眼神呆滯地看著蔣舜仁。夜晚的暴雨席捲著屋外的草木,四周迴盪著高嘯的風聲……
References
People’s Government of Jining, “Grand Canal (Jing-Hang Canal)” (), accessed March 22, 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