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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相遇

  在黎明前的深夜,暴雨傾倒在江南的一處森林,群樹被風雨蹂躪著,搖擺著,地上的小草被積水淹沒。在如此動盪的景色裡,一間破廟佇立著,裡面散發著微光,展現出某種安逸溫暖的氛圍。在破廟裡,一位頭戴絲織灰色四方平定巾,穿著絲織灰色盤領衣,以及黑色棉布鞋的少年,用一張手染藍色棉布裹著身子,靜靜的睡著,身邊有一個草編的行囊。突然,一陣雷聲使他驚醒,這位少年明顯睡得不好。 他看向搖晃的火燭,又將視線投向自己懷裡的線裝四書集注,想著是否要再讀一下這使人困倦的東西助眠,接著,視線又飄往窗外,遠處因大雨而搖曳的森林,此時,一個人影從遠方浮現,並且往自己的方向狂奔。 這位少年十分驚訝此時會有人活動,並且開始害怕起來,想起那些在志怪小說裡看過的鬼魅魍魎,不安感湧上心頭,他就這樣身體麻木的裹著棉布,看著人影越來越近,越來越大。被雨灑得全身濕透的人行浮現,他衝入大門,接著放慢腳步跌坐在地。灰色盤領衣少年緊緊裹著棉布,盯著那頭部帶著形制特殊的六合一統帽,那頂帽子有兩對護耳,穿著濕透的破爛褐色棉製衣服,穿著草鞋,趴在地上,氣喘吁吁的人。 他看起來也是位少年,但是看起來比灰色盤領衣少年小幾歲,大概是個男孩。 「請問……」灰色盤領衣少年欲出口,隨即被仍氣喘吁吁的濕透男孩舉出一隻手示意等自己一下。 一段時間過後,灰色盤領衣少年繼續剛才被打斷的話: 「你需要幫助嗎,爾何人也?為何在夜晚下大雨的森林遊蕩?」 「那你為何深夜獨自停留在這個破廟裡?」濕透的男孩反問道,並表示「我獨自在旅行,為了避雨才至此」。 「吾也是」灰色盤領衣少年回道,場面隨後陷入沉默。 又經過一段時間後,灰色盤領衣少年將裹住自己的棉布脫下,給了溼透的男孩。 灰色盤領衣少年說到:「你先把溼透的衣服脫掉吧,可用這被子裹住身體。」 濕透的男孩遂脫下他溼透的衣物,並用棉布裹住身體,但頭仍然帶著帽子,男孩簡短地說道:「謝謝」。 灰色盤領衣少年微笑回應了男孩,並且說道:「吾名蔣舜仁,字永仁,來自閩南,請問大名?」 男孩答道:「李士良」。 雨後的黑夜裡,橘紅色的太陽漸漸升離地平線,兩人一起睡著的身影漸漸被朝日照亮,李士良從睡夢中醒了過來,他走向正在晾著的衣物,確認衣服還沒晾乾,因此又走回剛才睡覺的地方,這時,他聞到了一陣香氣…… 不久後,蔣舜仁在日出當中的破廟醒來,他醒來後映入眼簾的,是李士良飢渴的眼神,他的手微微顫抖,嘴角流出口水。 「蔣永仁大人」李士良說道:「您手上的肉乾……可以分點給我嗎?」 「你為何知道吾有肉乾?」蔣舜仁疑惑的說。 「我聞到的,我知此要求很無禮,但我願意為此幫你做任何事」李士良眼睛發亮的說著。 蔣舜仁看著李士良的眼神,頓時想到他家中的犬隻,當他吃飯時,那些犬隻總是用那種眼神看著他。他想了一下,頓時覺得眼前的男孩有些引人憐憫,他似乎十分飢餓。搞不好,他其實在到處流浪,蔣舜仁想起他旅途中有時會遇見一些衣衫襤褸的流民,李士良搞不好也是這種人,沒想到現在的世道竟然會逼使這位看來比自己年幼幾歲的男孩走上絕路。 蔣舜仁說:「好,等下,吾準備一下餐食」。 李士良回答道:「沒問題」。 蔣舜仁將行囊裡一個飯盒拿起打開,裡面是一塊凝結的粥。他從行囊裡拿起刀,將食物切成四塊,其中一塊拿給李士良,另一塊給自己,再把飯盒收起。 「相傳宋人范仲淹年少讀書時將粥凝結成塊,並且切食,後人稱之為斷虀畫粥,吾受啟發將這個當成旅途中的食物,當時想說這樣應該比較方便……」蔣舜仁說到一半停了下來,因為他發現李士良手捧著那塊凝結的粥,眼神就像看到了山珍海味一般。 看來他已經餓很久了,還是趕快準備吧,蔣舜仁心裡想著,將一個袋子拿出,拿起裡面的肉乾,將幾條分給了李士良,李士良立刻狼吞虎嚥的吃肉乾與凝結的粥。蔣舜仁有些被李士良的粗魯嚇到。 在這段簡單的飯局中,蔣舜仁開始問起李士良問題。 蔣舜仁問到:「李士良何年也?」 李士良回答「年十四」 「看來你比吾小四歲,那李士良來自哪?」蔣舜仁說道。 「犬良村」李士良回說。 「在哪裡?」蔣舜仁問。 李士良回答:「長白山,那是比京城還北的山」。 「那你為何會來到這,這裡可是江南,離京城很遠」蔣舜仁感到疑惑,再次問道。 李士良回答:「說來話長……」。他繼續說到:「我本來住在那裡,直到某日,洛陽商會,那是跟我們村有商業往來的一個商幫,來到我們村,說希望招募成員為他們工作,因為從未離開過村裡,我對於村外的世界感到好奇,想說應徵去見世面……結果……」。 李士良遲疑了一下,想著應該怎麼講下去,而蔣舜仁則在旁邊等待著他開口,接著繼續道:「結果他們欺騙了我,把我拐賣給張大人為奴……他是個富商,我被迫做辛苦的勞作,實在受不了,就逃出來了,我現在在回去的路上。」 看來這個男孩吃了不少苦,蔣舜仁這麼想著,他對有人欺騙拐賣這尚未達志學之年 的少年這般行為感到厭惡,在他的鄉里,他們家的家僕也經常欺壓佃戶,而他父母毫不在乎,看來無論到了哪裡,欺負弱勢乃天下常態。 蔣舜仁對於世道及李士良的遭遇感到心寒,一想到如此年輕的少年竟要在經歷這一切後,隻身前往北方,就感到憂心,吾要就此與他別過嗎?他之後會怎麼樣?會遭遇到甚麼?會餓到向人討食的他,根本沒有旅途所需的盤纏吧?一陣陣的疑問使得蔣舜仁越發憂心,他得前往京師殿試,趕路要緊,但是如果他丟下這位少年,不就跟他們家的家僕一樣嗎?蔣舜仁陷入了天人交戰。 在蔣舜仁一邊思索著這些事情,一邊將凝結的粥與肉乾吃完後,李士良將晾乾的衣服穿起,並說到:「作為你給我飯吃的答謝,我幫你拿行李到下一個市鎮吧」。 蔣舜仁回道:「好的」。 於是兩人走出破廟,走在雨後的清晨森林小徑上,泥水不免將兩人的鞋履弄濕,蓊鬱的森林加上來自多個方向的鳥鳴聲,傳遞出一種靜逸的氛圍,兩人在這個充滿生氣的森林裡漫步著,李士良不禁問道:「蔣永仁大人,你要去哪裡呢?」 蔣舜仁說道:「不需要叫吾『大人』,吾要赴京考試」。 「所以你是讀書人?」李士良回答道。 「看吾之衣裝不就能知道了嗎?」蔣舜仁說。 「我看過很多不是讀書人的人穿這樣」李士良說。 「畢竟現在的人穿衣都好奇,也不在乎僭越禮法」蔣舜仁感嘆道。 李士良好奇的問道:「為什麼讀書人都去考試?」 「為了可以當官」蔣舜仁說道,雖然他心裡覺得李士良實在是天真到有些可愛的程度,但他生長於山村,對村外的事情大概都不了解,才會說出如此沒有常識的話吧,蔣舜仁這麼說服自己。 「當官可以做什麼?」李士良問到? 「當官可以獲得權位,管理眾人,令人民安居樂業,且還可以免賦役,所以鄉裡的父老們都很支持吾讀書」蔣舜仁說。 「那你當官是為了讓人民安居樂業,還是為了免賦役呢?」李士良又問。 「嗯……都有,儒生最該做的是建立一個讓百姓老小都怡然自樂的環境,至於賦役,只要吾取得功名,就可藉由這個地位延續家裡田產,避免負擔過於沉重的賦役」蔣舜仁回答道。 蔣舜仁開始在心裡思索剛剛的這番話,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我真的是抱持著先天下之人憂而憂的心態讀書考試的嗎?還是只是要幫家族延續勢力?博覽經書後,成為達官顯貴後,人真的能夠成為幫助他人的人嗎?那為什麼父親明明是皖 的縣令,卻縱容家僕欺負鄉里佃農? 「阿!」蔣舜仁腳一空,差點跌下懸崖,幸好有李士良及時把他拉回,才避免自己跌進懸崖底下的溪水。由於蔣舜仁剛才在心裡想太多問題,而沒有注意路況,沒有注意到小徑前方,連接懸崖兩側的吊橋早就斷了,雖然溪流很小,但人終究無法直接越過溪流到達對岸。 「大概是昨夜暴雨的關係吧」李士良說道。 蔣舜仁嘆了口氣說:「沒辦法,只能繞路了」 「沒必要阿」李士良話一說完,往後幾部,變小跑躍起,蔣舜仁往前了幾部,發出「啊」一聲,看著李士良直接從懸崖跳起,接著落下,剛好在斷橋的另一邊著地,蔣舜仁呆住了。 「蔣永仁你等等,我現在就背你過去」只見李士良將行囊卸下,又從另一端小跑步,跳躍了回來。蔣舜仁尚未回過神,就被李士良硬抓住手背起,蔣舜仁極力想掙脫,一邊說著:「等一下,這太亂來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在森林裡的一處斷橋,一位褐色衣服,衣衫襤褸少年背著比自己稍高的另一位穿著絲織灰色盤領衣,瘋狂尖叫的少年跳躍到斷橋彼端完美著地。 蔣舜仁整個人嚇呆了,說:「你在幹什麼!我們差點就跌下去了」。 李士良冷靜的回答到:「但是沒有跌下去啊,在我的家鄉,這樣的體能是很正常的」。 「你所謂正常之標準為何!?」蔣舜仁喊道。 李士良說道:「你冷靜點,至少我們不需繞路了」。 過了一段時間,蔣舜仁情緒平復一些後,問道:「為何你能直接跳躍過斷崖下的溪流,普通人可沒法這樣!」 李士良有些尷尬地說:「呃……我說過了,在我的家鄉,這樣的體能是很正常的」。 這番話並未說服蔣舜仁,只是現在趕路要緊,不該細究這種事,所以他便沒再質問下去。兩人走了一陣子過後,開始看見農田與平房,接著看見市鎮與人群。 「看來吾輩終於到達市鎮了」李士良說道,並且把行囊交給蔣舜仁。 蔣舜仁說:「請幫我繼續背著」。 李士良回:「可是我們已到了市鎮」。 「你說要回到在北京北邊的家鄉沒錯吧,這樣好了,直到到達京城之前,你就一直幫吾搬行李,相對的,吾可提供你沿途的食宿」,「坦白說,有人幫忙揹著行李蠻輕鬆的」蔣舜仁補充道。 李士良說:「這樣可以嗎,蔣永仁」蔣舜仁看著李士良的眼神,他似乎毫無拒絕的意思。 蔣舜仁回:「當然可以」畢竟我沒辦法放任你隻身一人北上,彷彿像個流民流浪一般,蔣舜仁在心裡想著。 「那就一言為定了」李士良微笑著說。 在一天過後,傍晚的蘇州市,這是個因為位於運河附近而頗為興盛的市鎮,在商人與居民人來人往,吵雜分鬧的大街上,兩位少年並肩走在路上,一位看起來比較年長,頭戴絲織灰色四方平定巾,穿著絲織灰色盤領衣,以及黑色棉布鞋。另一位看起來比較年幼,頭部戴著形制特殊的六合一統帽,穿著有些破爛的褐色棉製衣服及草鞋。比較年長的少年名叫蔣舜仁,字永仁,是來自閩南的貢士。另一位少年名叫李士良,據稱來自東北長白山一個名叫犬良村的地方。 在路上,蔣舜仁說:「吾輩待會去吃個飯吧,接著要去票號兌些銀子,吾手上的錢已不多矣」。 於是,兩人找到了一間相對便宜的酒樓,在那裏的餐廳二樓吃飽喝足,兩人都因為吃飽了而非常放鬆,完全沒注意到有個坐在窗台的幾個人注意到了兩人。在結帳離開後,兩人往票號的方向行進,方才坐在窗台的那些人尾隨了過去。夜晚人來人往的熱鬧市街替跟蹤者們提供了掩護,使得前頭距離一群人之前的兩人沒有發現自己被跟蹤,但隨著兩人走到更狹窄的巷子,李士良開始嗅到一些不對勁,他神色有些凝重地往後一看,只在背後看到幾個行人。 「怎麼了嗎?」蔣舜仁問到。 「總覺得怪怪的……從剛才開始,我一直聞到相同一群人的味道」李士良回答。 「聞到?你如何能聞到他人的氣味?還是你是指醉漢?」蔣舜仁又問。 李士良低聲說:「小聲點,我覺得我們被人跟蹤了,你聽好……」。 李士良小聲說幾句話,並將手放到身體前面,指向左邊,示意蔣舜仁趕快轉往左邊巷子,兩人跑往左邊巷子,跟蹤的人們眼看自己的存在被發現,馬上也往左邊巷子跑去,結果一跑到巷子,這群人總共有五人,在前頭的第一個人馬上就被躲在路旁雜物中的李士良踢到頭,而蔣舜仁則按照方才李士良低聲的要求,揹著行囊,往河邊大道人群密集的方向加速逃跑。 李士良腳一踢,第一個人馬上頭骨碎掉似的額頭流血倒在一旁。「你這家伙!」在後面的第二人吼道,拿出小刀往李士良方向衝刺,李士良挽住他舉著刀的手,將他摔倒在地並往他的頭一踩,他的頭發出碎裂的聲音,小刀掉在地上。第三個人拿出諸葛弩射擊,李士良馬上將身體放低,拿起掉落的小刀往那個人拿弩的手臂上刺,刺穿了其手臂,在這個射手慘叫出聲不久,李士良就往他的頭一拳打暈了射手。接著,李士良馬上往第五人的方向踢去,第五人往後跳躍閃避,閃過了這一擊。李士良見大部分的敵人已倒地,馬上也往蔣舜仁的方向非常快速的狂奔。第五人追了過去,並從背後的背包拿出一個系著繩索的斗笠狀物體。蔣舜仁已經混入河邊街道七里山塘街 的人群中,他一直神情凝重的往後看,在終於看到李士良出現在後頭後才放鬆了一點。 蔣舜仁把行囊交給李士良,向李士良問到:「那幫人是誰?他們追過來了嗎?」 李士良回答:「我想那是張大人的手下,他在全國各地依靠商幫擁有勢力,恐怕他們認出了正在逃跑的我,因此想抓我回……」。 李士良還沒說完,人們突然開始昏倒在地,蔣舜仁也感到一陣倦意倒下,李士良趕緊將他揹起在背包後面跑,尚未完全喪失意識的蔣舜仁,看到後頭有個狐狸樣貌的人拿著系在鎖鏈上的斗笠狀物體跑來,並且把斗笠狀物體拋向兩人,李士良趕緊閃避,那個狐狸樣貌的人見自己失手,拿出一個長筒狀物體把下面的線往下一拉,一個煙火從筒狀物體射出,在黑夜的天空中爆開,一個紅色小煙火照亮了黑夜。 李士良自言自語道:「可惡,他在召喚同伴!」,一邊背著書包與蔣舜仁狂奔,踩著昏倒的人往前跑。 那個狐狸樣貌的人再次投射了那斗笠狀物體,此時,李士良發現自己無法再閃避斗笠狀物體,於是為避免蔣舜仁被割到,直接把他甩下,蔣舜仁摔落到地面上,而自己則是趕快趴下,結果,斗笠狀物體外側的鐮刀,劃破了李士良揹著的蔣舜仁的背包,行囊整個散開。 快要陷入昏厥的蔣舜仁,看著由於行囊被劃破,頓時減輕負擔的李士良,趕緊衝刺往那個狐狸樣貌的人,一腳飛踢,擊中了那個人的腹部,他狐狸樣貌的嘴吐出了血。接著,李士良奪走了那個人斗笠狀物體的武器,抱著那東西趕回蔣舜仁身邊。 李士良將蔣舜仁扶起,揹在身上,說:「蔣永仁,很抱歉把你拋飛」。 仍然感到昏沉,但藉著意志力強迫自己清醒的蔣舜仁點了點頭,示意沒關係。在群眾倒下的街道上,一陣陣腳步聲從遠方傳出,李士良趕緊揹著剛才的戰利品與蔣舜仁離去,而撐不下去的蔣舜仁則漸漸沉睡,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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